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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廊古今谈

名家随笔
1998-08-25 来源:生活时报 王春瑜 我有话说

有人曾在书中断言,明朝以前,“头发是不能剃的。无论男女,都是很长的头发,穷人家自己梳,大户人家有了头,老妈妈帮着梳,没有剃头理发这一行业。”(《中国民间的神》第385页)此言差矣。借用《红楼梦》的故事戏言之,这是与宝二爷同恙,“皆不读书之过也。”(贾政语录)不必说得太远,即以唐代而论,据《杨文公谈苑》载,唐朝宫中流行眠儿歌,此歌实际上“即剃胎头文也。”也就是给婴儿剃胎头时唱的歌词。明初《永乐大典》中辑有《净发须知》,书中记载了理发工具镊、钗、刀、手巾等,以及理发行业的行话、隐语,他们崇拜的行业神也就是祖师爷罗真人的遗闻佚事。此书长期在民间流传,要指认其确切成书年代,颇费稽考。但由此书可以推定,理发业实在是古已有之,尽管不同历史时期,有不同的称呼、内容、特色也大不一样。不错,儒家讲究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未敢毁伤,乃孝之始也”,但这决不等于说,任凭头发疯长,不剃、不梳、不篦。既有社会需求,必有行业诞生,而且也必定有能工巧匠脱颖而出,成为理发业中的佼佼者。《宋史·宦官传》中,即载有某工理发者。元朝作家汤式,作有套曲《〖南吕〗一枝花·赠钱塘镊者》,所谓镊者,按《通俗文》的解释,是“披减发须”,也就是理发师。且看此曲对这位杭州理发师的描写:“〖梁州〗打荡着临闹市数椽屋小,滴溜着皱微波八尺帘纸。自古道善其事者先其器:雪锭刀揩磨得钅舌利,花镔镊抟弄得轻疾,乌犀篦雕锼得纤密,白象梳出落得新奇。虽然道事清修一艺相随,却也曾播芳名四远相知。剃得些小沙弥三花顶翠翠青青,摘得(即修整得)些俊女流两叶眉娇娇媚媚,镊得些恍郎好君一字额整整齐齐……虽小道莫轻易,也藏着桑柘连村雨一犁。到大(即终究)便宜!”由此可见,这个元代杭州城内的理发馆,位于闹市,门口飘拂着纸质长帘,刀、镊、篦、梳,皆精品,而且手艺高超,服务对象广泛,小和尚、漂亮姐,都是此馆的客人,难怪声名远播,用今天的话说,就是著名企业了,也惟其如此,大作家汤式才会特地写了套曲来歌颂这位理发业的明星。明代街市上往往有梳篦铺,做工考究,既是满足千家万户家庭的需要,也是为了供应理发师的。明代著名作家、幽默大师陈锋在所著《坐隐先生精订滑稽余韵》中,有《小梁州·梳篦铺》:“象牙玳瑁与纹犀,琢切成胚,黄杨紫枣总相宜。都一例,齿齿要匀齐。〖么〗清浊老幼分稀密,向清晨栉裹修饰。拂鬓尘,除发腻。诸人不弃,无分到僧尼。”另有一首《满庭芳·篦头》:“高人见喜,梳儿光,篦子匀密。整容取耳般般会,手段轻疾。风雪儿汤着就起,虮儿刮尽无遗。脊背后时常立,有谁知就里,人头上讨便宜。”读了这两首小曲,明朝梳篦铺及篦头者也就是理发师的情形,大体上也就不难想见。所谓整容,包刮修眉、剃须、剪修胡子、剪鼻毛等,明中叶后,有些地方还加上染发、染须。所谓取耳,即掏耳屎。但是,高明的理发师,还会推拿、按摩、导引。《金瓶梅》第52回,写篦头能手小周儿替西门庆梳头、篦头后,又“捏捏身上。他有滚身上一弄儿家活,到处都与西门庆滚捏过。又行导引之法,把西门庆弄得浑身通泰。”我以为,小周儿之流,实在是启当代发廊、美容院按摩之先河,说他们是按摩小姐们的祖师爷,应当是当之无愧的。明代剧作家李渔的《无声戏》第11回,也描写了一个类似小周儿的篦头高手。不过,明代的篦头师傅,还是走街串巷,上门服务的多。江进之的《雪涛小书》,曾记述一位篦头师傅被流氓敲榨的故事。这些篦头师傅,社会地位低下。但也有少数人,因某种机缘,与社会上层人物甚至大宦官有往来。有野史记载说,晚明曾有太监溜到宫外,偷偷地向理发师学习技艺,旨在更好地伺候皇上。据《董心葵事记》载,京中有个刘姓篦头师傅,曾经在魏忠贤未发迹时,经常为他梳头、篦头,后来魏忠贤权势倾国,游海甸时,碰到刘篦头,魏很怀旧,让他负责采购建造药王庙的砖、灰,发了大财。虽然后来不幸卷入政治漩涡,被魏忠贤命东厂打手殴毙,但家中仍有三千金。

清兵入关,下令剃发,“留头不留发,留发不留头”的悲凉故实,是尽人皆知的。但除了无奈的梳辫子外,还需要剃脑门、刮脸,剪鼻毛、挖耳、按摩等更是“涛声依旧”。此时的理发行业,通称整容行,有的理发店干脆就叫整容店或整容堂。据梁章钜《楹联丛话》载,有家整容堂的楹联是:“虽然毫末技艺?恰是顶上功夫。”甚妙。另一副楹联“不焦白发催人老,更喜春风满面生。”也隽永可喜。民国年间,由于猪尾巴似的辫子被辛亥革命革除,从西方传来大背头、分头,剃头师傅学会了用推子理平头、留大背头,继而又学会了电烫、做花等等,整容店、剃头棚之类,才改称理发馆。至于美发厅,就北京地区而论,是80年代后期才出现的,而近几年,大大小小的发廊、美容保健中心,更如雨后春笋般充斥大街小巷,尤其是城乡结合部。笔者考察了若干家,良莠不齐,光怪陆离。有位发廊小姐告我:某大款,专爱闻其脚,且不让洗,闻一次付款不菲。吁,此君莫非国粹派中嗜闻女人小脚的辜鸿铭之传人乎?可见此辈也难以绝种。我将此事告诉另一位开发廊的美丽小姐,她听后愤然曰:“恶心死了!要是我,给一千元也不干!”真乃人各有志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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